順著星期三的直行，行事曆的螢光筆上標注著今天是國三選填志願單發下的日子。
將行事曆摺疊好收入內裡，褚冥璐揹起書包走下樓來到飯廳，不意外地看見自家姊姊正悠閒翹著腳吃著早餐。
「璐璐，早。」
「姊姊，早安。」她露出微笑有禮地道早。
「今天開始選填志願對吧？」冥玥隨口問問，稍顯刻意地放大了音量。
「對。」冥璐點了下頭。
「誒？今天填喔？」聞聲，身為家庭主婦的媽媽從廚房裡竄出來。她一向不會去干涉兒女的自主行動，但事關未來三年的日程所以還是得關心一下：「妳哥不用說有得上就好，啊璐璐妳想要去哪所學校決定好了嗎？臺中女中還是離家裡近一點的？」
「媽媽早安，高中我想繼續和哥哥上同一所。」把書包放下，毫不遲疑回答的冥璐坐下來開始吃早餐。
畢竟這是早就規劃好的事情。
「咦！真的嗎？！」踏進客廳，同屆的哥哥發出感動的目光，他一直以為他家妹妹會毫無懸念地選擇上第一志願。
「真的。」她好笑地點點頭，「希望未來也都能一起上學。」
「嗯～這樣也好啦，幫我盯著漾漾，免得他出什麼事還沒人收屍⋯⋯」白鈴慈鄙夷地看向她唯一的兒子，揶揄道。
冥漾滿臉欲哭無淚，從小衰到大他還能怎樣？只能掛著已被打擊過很多次的心靈跟著過去吃早餐。
雖然認為自家妹妹無論在哪所學校應該都可以維持優良成績，但怎麼說都是自己讓對方無法擁有更好的學習環境，心裡有些良心不安的冥漾還是轉過頭看向他那個從小就隨和無求的妹妹，「璐璐妳不用勉強的喔。」
對方嚥下食物，乾脆地朝他搖頭，還是那麼從容不迫：「一點也不勉強，是我自己想跟哥哥一起的。」
冥漾又是滿臉感動，天底下到底怎麼會有這麼乖順、黏哥哥的好妹妹！他用力點了點頭表示了解，心滿意足地大口餤下他美味的早餐。
將哥哥的反應盡收眼底，其實冥璐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哥哥也希望有個熟識的人陪他一同前往陌生的地方呢。
再說⋯⋯他的出事率如此之高，沒有人照顧也實在讓人放心不下來，媽媽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那就這樣吧，你們自己好好填啊。」媽媽表達完她不會插手的態度，就又轉回廚房繼續清理廚具了。
＊ ＊ ＊ ＊ ＊
不愧是決定人生大事的日子，今天班上大家的氣氛也很明顯不同，相較於前些日子還能閒散地打鬧，一股肉眼可見的緊張感瀰漫在空氣中。
時不時有人談論著嚮往的學校名，擔憂著希望自己能上哪所學校不要被刷下來等等；也有人一臉沉悶的盯著各個學校的宣傳單，翻來翻去毫無定論。
下午兩點鐘第六堂課，輔導老師發下選填志願單和區域內可填學校的列表。
「各位同學，現在發下去的資料請大家一定要帶回家與家長好好看過、商量過之後，一起決定，週五交回學校。沒交的人就是不想上高中了吼，千萬不能忘記啊！」
冥璐看了看學校統一發下的成績單和資料，一點為手上東西煩惱的心思都沒有。
其實以她的分數哪所學校都可以上，只是反正決定權不在她。
她轉向左方的座位，不知道哥哥想去哪所學校？
「冥漾，你打算選哪間學校啊？」左前方的衛禹也轉過來後面。
哥哥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無奈和哀怨，然後開始帶著悲痛的表情神遊。
不用說也知道他一定又在回顧自己的衰運史了，把從小到大的倒楣事蹟加一加，再再抱怨為什麼連大考老天爺都不放過他⋯⋯冥璐十分想叫他不要繼續想，免得選到偏僻又紀律不好的學校，但這麼明確地說出來的話，萬一反而造成反效果就不好了。
她瞄了眼平放在桌上、哥哥根本無心去動的成績單，大考當天突發的食物中毒讓他的分數落到了跟幾乎不唸書的人差不多的成績，只能說果然不能奢望猜答案會猜對呢。
「同學，魂歸來。」衛禹不客氣地捲起他的學校資料往冥漾頭上招呼。
後者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乾笑兩聲，「哈哈⋯⋯當然是能夠讀的學校就好了。」然後他把他的學校資料直接翻到後面。
「這樣喔，我聽說中縣有間學校的工科感覺還不錯。」衛禹無視講臺上女老師的白眼，直接把椅子轉過來，拿了藍筆開始在哥哥的其中一張資料單上亂畫⋯⋯貌似是隻米老鼠。「如果你也能申請過關，我們還可以再當三年同學哩。」完全沒注意到哥哥桌上悽慘的成績，衛禹開心的朝好友笑笑，帶著點期盼。
冥璐只好回以微笑。
「再說吧。」冥漾給了個回應，也知道自己肯定不會過。他隨意翻了翻手上的資料，直到翻到了最後一頁，好像看上了下面的哪個校名，填上志願單。
衛禹見狀也只好乖乖轉回去初填他的志願。
反正媽媽也說要他們自己填了，冥璐看見自家哥哥很隨便地選了最後一頁幾個看得順眼的校名填完，然後遞給她要她幫忙看看這樣塡行不行。
拿到哥哥的志願單，冥璐一瞬間愣住了，那是⋯⋯Atlantis學院⋯⋯在守世界口碑無雙的龍頭學校，她可不覺得原世界會那麼剛好有學校撞名。
確確實實地填在第一志願的位置⋯⋯怎麼會？！
她轉回自己的座位掩飾不自然的神情，立即將自己的學校列表翻到最後。
⋯⋯Atlantis學院，她的學校資料中也有，就在表格的最末行，字體看起來大概比其他學校小了兩號，但是確實穩妥地陳列在欄位中。
冥璐頓了兩秒，心中微微嘆氣：漾漾果然警覺心嚴重不足，看到不一樣的字形大小一般人也都會認為有問題的。
⋯⋯難不成真的以為是一所外國風格的私立高中嗎？
她盯著那個名聞遐邇的校稱，壓下內心浮現的惶然。
收到意料之外的學院徵招，她不認為對對方而言也是意外，守世界有守世界運行的規準，很多事情的背後都有著一定的道理，尤其種族繁盛的奇幻世界牽繫的因果千絲萬縷，總能讓當事者驚訝萬分。
依照年齡，漾漾即將邁入成年，力量本就會有大幅度的成長與變動。接著只要沒有太大的刺激，與生俱來的能力就會趨向穩定，在原世界可以說是安定下來。但這件事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出來⋯⋯成年之前的成長期是身心發展數一數二快速的時候，一旦踏入守世界的學院學習，無疑代表著實力會有飛躍性的成長，畢竟守世界光是空氣就蘊涵著比原世界多出太多的能量，環境的劇烈改變更是促使一個人蛻變的最佳利器。
世界牽引著帶有力量的生命回歸守世界，命運的變動究竟是否必然？
這件事，無論填與不填都必須先知會冥玥和然。一個能力者踏足界內，影響的不只有自己本身，甚至可能會影響一整個族群，尤其是漾漾可不是普通的能力者。
從小他不受控制的力量流動已經為自己帶來了無數的痛苦，如果在守世界又失控的話……
盯著哥哥志願單上親手填寫的筆跡，冥璐盡力忽視掉對於未來的不安預想。
雖然機率不是很大，但要是然他們最後不同意，那就總會有辦法阻止的吧。
＊ ＊ ＊ ＊ ＊
姊姊瞪大了細長漂亮的眼。
「再怎麼說，也該是去唸七陵學院才是⋯⋯」冥璐忍不住多言，畢竟七陵擁有「最完備的庇護措施」，人身安全上最無疑慮。如果真的去報名申請的話，以他們的身分和關係也絕對會被批准。
不過，在他們決定入界之前就向他們遞來邀請的，竟然是Atlantis，那所守世界聞名的怪學校。聽聞那所學院有特殊的方法從各地徵召它們所認定的人選，所以即使是原世界也有極少數的界外人士入學。
沒想到他們真的被選上了⋯⋯
「果然還是逃不掉嗎⋯⋯？」冥玥喃喃。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認為可以對他瞞一輩子，要不是漾漾實在太過於單純，從不懷疑周遭的人的用心，他們與他之間血濃於水的牽絆大概早就被挑明了。但是卻也因此讓他們抱持著僥倖的想法——希望能就這樣永遠隱瞞下去。
『就去吧。』沉默許久的然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來，但僅僅的輕輕三個字，卻讓兩位至親露出詫異的神色。
冥玥挑眉，「這麼爽朗？」
「然？」冥璐清亮的嗓音帶著疑惑。
『我認為，沒有理由反對年輕一輩踏出去。』白陵然的聲音很深沉，一如他此刻明銳的眼眸。
「但⋯⋯那是漾漾。」
那是他們所最重視的孩子。
『我明白讓他自己去闖蕩世界的風險，但不試，又有誰會知道呢？如果是漾漾那孩子⋯⋯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漾漾身為一個種族的上位者，甚至是很特殊的傳承者，卻完全不曉得自己的身分，更讓人吃驚的是竟然連種族意識都尚未甦醒⋯⋯這樣的機運可說是絕無僅有了。『比起七陵，Atlantis的確更危險，但它們所擁有的視野與資源也更加遼闊，也許是時候讓你們去看看不一樣的世界了，在那裡學習你們將能得到更多。』
「⋯⋯我明白了。」冥璐也理解，比起把花朵養在溫室裡，不如讓它去吸收更多的養分成長，未來才有可能在暴風雨中生存。「我會再去確認漾漾的意願，如果那是漾漾自己的選擇，我會尊重他的決定。」
『好，漾漾就繼續拜託妳看著了。其他的，就交給我們。』然沉定地回應，計算著界內有多少可能的變動，多些防護措施還是必要的。
「要把一切告訴他了嗎？」冥玥心情不悅地提問，感覺心裡好像有個疙瘩，讓她難以向他們長期以來隱瞞的親弟弟啟齒。
『不，沒有必要，別讓他因為這些事分心影響學習。』然回答得很快也很肯定，大約是在剛才就下定了決心。如果真的要講，等他經過歷練成長，不是那麼衝動任性的年紀時再說也不遲。
暗暗鬆了一口氣，冥玥覺得自己一時還是有點沒辦法接受，畢竟這一步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知道了，公會和學校那邊我會去交涉。」
然的嘴角揚起笑意，如春風般溫暖和煦：『辛苦妳們了，小玥、璐璐。』
「一點也不會。」
「哪裡的話。」
然後通話結束的嗶聲響起。
隨手把手機收起，冥玥直接向後仰躺在床鋪上，過了好半晌才半睜開眼開口：「再怎麼說，我們也都是守世界的人，遲早都得面對的⋯⋯」
她這番話與其說是對冥璐講，倒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畢竟她們倆努力了那麼久，隱瞞得像是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冥璐能理解她的不情願，「在他最精力旺盛時踏入是最好的，只是⋯⋯有點擔心罷了⋯⋯」總覺得會發生很多事的預感讓她心存猶疑，但世界不會給他們太多躊躇不前的時間。
「果然最大的隱患還是漾漾本身吧⋯⋯」冥玥嘆了口氣。
「哥哥至今似乎還是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力量，可能是他的感官太過遲鈍或是認知上的缺失讓他遲遲沒辦法意識到如何讓自身的氣息維持穩定。」說到這也讓冥璐覺得很挫敗，她們明明都已經這麼盡力地旁敲側擊了！
「還是完全沒辦法嗎⋯⋯漾漾那小子也太不長進了！」冥玥撐著一口氣坐起身，換回平常犀利鋒銳的眼神，「告訴他一切之後非得好好地教育教育他不可！」
「⋯⋯那就有勞姊姊了。」冥璐無奈地笑笑，也沒有阻止的理由，只能祈禱漾漾他撐得過去了。
接著，她想起一件事：「姊姊，今天我和哥哥翻了很多資料都找不到Atlantis學院的名字。」
「嗯⋯⋯」冥玥思考了會，「沒關係，大不了去說他們印錯資料好了，反正他們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會出現查不到的校名。」彎起黑心的笑容，邪惡魔女大有拿無辜的行政人員當沙包的念頭。
冥璐無言，也只能對服務業表示同情。
「志願表沒問題的話就那樣交了吧，如果有變化再告訴我。」冥玥遞還她學校資料，站起身，「也快吃晚餐了，沒事的話就先下樓吧，我等等下去。」
「好。」冥璐隨意點了點頭，走出姊姊的房間。
高中志願是一次試驗，之後也只會有更多。
冥璐將資料收好，闔起書包。
走到樓梯口時，她回頭張望了下每扇熟悉的房門。
如果真的是命運的安排，那是怎麼樣都逃不掉的。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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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廢話：璐璐終於收到Atlantis學院的入學志願選填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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